露珠

我在山中觅趣,看到草叶的脊背上驮着一颗露珠;我在花圃中倘佯,看到花朵的衣襟上缀着一颗颗露珠;我在荷塘边漫步,看到荷花的裙裾上滚动着一颗颗露珠……

那圆圆的、透明的露珠,十分可爱。

大抵它是夜晚悄悄降生的,它的父亲是谁?

它的母亲是谁?只有无拘无束的风才能知道。

如果夜晚你去造访它,它会向你闪出星星般的眼睛,无言地向你叙述它深沉的思索;如果你与它匆匆离去,它会从草叶上跳下来,从花瓣上跳下来,与你同行。而此时,它们可爱的一群将扯着你的裤管,喋喋不休地讲着山野的故事。

当太阳在东方燃起霞光的篝火,露珠也凝聚起五彩斑斓的颜色,虽然这一切它不曾固有,然而它会身不由己地折射出太阳的金辉。在它妙不可言的瞳仁里,白云飘游,蓝天更显得深邃。此时,我十分愿意拾几颗露珠滴进我的眼里,我也想同它一样洞观宇宙的一切。

更辉煌的时刻莫过于太阳升起的时候,露珠先是送去一条洁白的哈达,以后它和阳光便紧紧融为一体了,这是个盛大的婚礼,于是整个大地如出水芙蓉,显得那么恬淡、清秀、俊美......

啊,露珠的生命进军何等伟大!

它每天都在繁衍着子孙。

它每天都在为花草、为人类赐以厚爱和启迪。


青山

是哪一年地球岩浆的喷突,使你铸成了今天的骨骼?

是哪一年地壳的鼓胀,把你从海底送上水面?

遥远的历史,神奇的故事,令人兴叹。

地质学家的论说,勘探队员的标本,道出了你不愿说,但是必须公布的秘密。

你意会或者不意会地高高地站在大地上。

风为你唱歌。

雷为你鼓掌。

雄鹰为你振翩翱翔。

你每天举着虔诚的头颅,仰望太阳冉冉升起。

你用花的微笑,梅花鹿的欢腾,百灵鸟的歌喉,为你足下花团锦簇的村落送去甜甜的美好祝语。

哦,我踌躇了。该怎样画你的肖像呢?


回声

岩石会说话么?

它没有嘴唇、没有口腔、没有舌头,可是它会喋喋不休地说。

一次我来到山谷,两侧陡峭的山崖险恶如削,百年之松长得高不盈尺,可是它们顽强地扎在山崖的峭壁上。

我的双脚踏着山谷的羊肠小道,涧水的轰鸣,淹没了我的足音。

我大声地呼喊:“山谷,我来了!”

岩石一遍遍地由强到弱重复着我的呼喊,好像有个神奇的精灵,由近至远,消逝在遥远的天际。

我疑惑了,是岩石会说话,还是它在传播我的声音?

等我攀上悬崖的极顶,虔诚地向山谷作别。

我大声地呼喊:“山谷,再见了!”

可是岩石没有回话,我只听到松涛的喧嚣和涧水的低吟。

我确信,岩石是会说话的,只要我不把它踩在脚底……


鸟啼

我走进密林,把脚步放得轻了又轻,生怕惊动这温馨的王国。

我在一棵树下驻足,聆听树叶与树叶的私语。

忽然一鸟鸣啼,百鸟合鸣,我像饮了清冽的甘泉感到无比愉悦。

难道这是小鸟互相寒暄,互相倾吐心曲么?或是它们在沤歌它们的家园?

我迈着轻轻的步子想要靠近它们,然而它们有的惊飞了,有的在远处的高枝上默然向我凝视。

我学着它们的啼叫,一声、两声、声声。

倏然,小鸟和我一起歌唱起来。

难道小鸟理解我的深情么?难道小鸟把我当成它们的朋友么?或者我已经变成了小鸟?

我为能有与小鸟谈心的机缘而庆幸。


涧水

起初,绵绵细流,无声无息。

逐渐。无数细流锻造一柄锋利的长剑,那剑锋上闪烁着太阳的金光和月的清辉。

涧水咆哮着,如同万马奔腾。尖利的浪花冲击着岩石,无私地把自己摔成几、齑粉,溟蒙中,大山被一劈两半。

没有什么能阻挡涧水前进。更没有什么能捆住涧水的手足。

我喜欢涧水的顽强,以及它那一往直前的禀性。


小桥

河上架着一座小桥,这是谁架设的呢?

它虽然很单薄,却连接了两块陆地。

假如没有小桥,人们要赤足涉水而过,可又有谁能知道哪里是深渊呢?

假如没有小桥,两块陆地要望水兴叹,只有风能传递它们之间的怨语。

啊,小桥弓着身子,听任车辆从它的身上滚过;听任人的潮水从它的身上涌过……

它把陌生变成了熟悉。

它把孤零融成了集体。

啊,我赞美小桥,更赞美架桥的人。


蓝天

看到蓝天,使我想起了大海的风韵。

你看那朵朵白云,多像大海涌起的浪花?你看那形状怪异的乌云,多像一簇簇礁石磷峋?你看那火红火红的太阳,多像一团玛璃般的珊瑚林?

看到蓝天,使我想到草原的风韵。

那一朵朵白云,宛如牧民放牧的羊群;那形状怪异的铅色云朵,恰似草原兀起的山峰,其状险峻;而那火红火红的太阳,似盛开的鲜花,如牧民燃起的篝火,光彩照人。

我爱大海,因为它雄浑。

我爱草原,因为它一望无垠。

我更爱蓝天,因为它比大海、比草原,更有

恢弘的胸襟。


风筝

是谁借着春风,把一架美丽的风筝送向天空,那是一只会抖动翅膀的花蝴蝶。

在阳光下,在蓝天里,它是那样醒目,绚丽的飘带搅动着人们的心。

我对它仰视着,目不转睛地仰视着。顿时我周身的血在翻涌,激情从眼角迸出泪花,我竟然在蓝蓝的天幕上,读到了童贞、活泼、宁静和欢欣……


闪电

天空疾驰着一片片阴郁的云,它们抖动着灰色的鬃毛,在太空的原野上驰骋。

大地是那样闷热,天庭是那样高冷。

闪电用它火的手指,分开乌云的队列,于是空阔的苍穹滚过一串振聋发聩的雷声。接着大地普降了犹金似玉的甘雨。

小苗吮着它,黄了又绿。

小草吮着它,枯了又青。

花儿吮着它,谢了又开。

就是干瘦的小河,也因为吮了它而身肥体壮,顿觉衣衫太紧……

啊,闪电,你是造福于人类的神!


小船

(一)

码头岸边,栖息着一只小船,河水喋喋不休地和它呢喃。

它解缆而行了。

船头冲破了天上云,船桨划破了水中天。

小船把欢喜、或是焦急送向彼岸。


(二)

小船离开岸边,行驶得徐徐缓缓。

人们都说它是一架会移动可伸缩的桥。

是啊,但哪里是它搭放的桥墩呢?


(三)

小船顺流而下,疾驰如箭

小船逆流而上,徐徐缓缓。

水流是动力还是阻力?

桨和篙,永远是前进力的支点。


(四)

小船颠簸在轮船旁边,它是那样赢弱,像支木片。而轮船庞大之躯,令人高不可攀。

它俩谁是兄长、谁是小弟呢?

轮船说:“当然小船是兄长,这是从祖先遗留下来的家谱中查到的。”

啊,简单和单纯,往往都是可敬慕的先驱!


琴音

隔壁传来一声声琴音,那是笨拙、细嫩的手指弹奏出来的。

那声音宛如从山崖直跌下来的水滴发出的脆响,它的每个音符都叩击着我的心壁。我好像看到一个瞒珊学步的孩子。

几日过后,琴音又从隔壁传来,音符的水滴汇成小溪,汨汨地、汨汨地流进我的心田,我好像看到一个疾步行走的孩子。

几个月后,音符的飞瀑撼动了我的寓所,那浑圆的声音久久地、久久地在我心的山谷回荡。我好像看到一个健步飞跑的孩子。

我想,几年过后,那琴音一定能像大海的汹涌波涛,使我看到一个长着翅膀会飞翔的孩子。


落叶

一片落叶从枝头上跌落下来,落到地上发出金属、玉器碰撞的声音。它送来了秋天的消息。

我拾起那片落叶,黄黄的,已失去原有的绿色。

刹时,一缕忧伤袭上心头,眼睛也似乎湿润了。

可是落叶对我说:“你何必如此忧伤!看看满树的硕果就会明白一切。”

是啊,树的枝条被结满的果实压弯了,红红的,像一盏盏节日的灯笼。难道那红红的果实是落叶的绿色染成的么?

被风吹拂的果实向我频频点头。

此时,我的心对落叶升起万般崇敬。


观天

透过窗榻,我把天切成几方碎块、瞬息定格:一方澄碧如洗,如海洋般蔚蓝;一方蓝里透白,似乳汁在碧水中沉淀;一方全是堆积的白云。若松软的棉山;一方有黑云一抹,像一把锋利的剑……

一个方块,一个图案;一个图案,一块苍天。

是晴?是雨?

是热?是寒?

——只要把它们组合在一起,大抵就是正确的答案。


拾趣

嫦娥把窗前的灯拨亮,街上沉淀了喧嚣,床榻上睡着甜甜的疲倦,只有梦在无边的空间缭绕。

日出

爬起来,脱掉带露的汗衫,一张洁白的手帕揉抚着惺松的眼,松枝在湖的面盆中梳理秀发,山的肩头却探过来一张圆圆的脸。

驾着透明的翅膀,擦过树的头顶,把湖中鱼的叙话传来,把山林中鸟的私语传来,把矿石酣睡的梦传来,把建设者夯响大地的脚步声传来……这是你的使命吗?你说:无须回答。

你的家在哪里呢?五湖四海都有你的生身之地;哪里是你的归宿呢?天涯海角都有你的去处。

难怪无人留下你的步履,你总是开拓着迢远的路程。

你从大山的腑窝下溜出来,像个顽皮的孩子。你唱着雅气的歌,嬉耍着、欢跳着,这也许是你的性格。

你载着日的光彩,月的小舟,星的期盼,云的羞涩……一直奔向慈母的怀抱——那晶亮、透明、如同美丽的天空一样的蔚蓝。